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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上奏灾异 西汉 · 刘向
 出处:全汉文 卷三十六
臣闻帝舜伯禹,毋若丹朱敖;
周公成王,毋若殷王
《诗》曰:「殷监不远,在夏后之世」。
亦言汤以桀为戒也。
圣帝明王常以败乱自戒,不讳废兴,故臣敢极陈其愚,唯陛下留神察焉。
谨案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日蚀三十六,襄公尤数,率三岁五月有奇而壹食。
汉兴讫竟宁,孝景帝尤数,率三岁一月而一食。
臣向前数言日当食,今连三年比食。
建始以来,二十岁间而八食,率二岁六月而一发,古今罕有。
异有小大希稠,占有舒疾缓急,而圣人所以断疑也。
《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
孔子鲁哀公,并言夏桀、殷暴虐天下,故历失则摄提失方,孟陬无纪,此皆易姓之变也。
秦始皇之末二世时,日月薄食,山陵沦亡,辰星出于四孟,太白经天而行,无云而雷,枉矢夜光,荧惑袭月,薛女火烧宫,野禽戏廷,都门内崩,长人见临洮,石陨于东郡,星孛大角,大角以亡。
孔子之言,考暴秦之异,天命信可畏也。
项籍之败,亦勃大角。
汉之入秦,五星聚东井,得天下之象也。
孝惠时,有雨血,日食于冲,灭光星见之异。
孝昭时,有泰山卧石自立,上林僵复起,大星如月西行,众星随之,此为特异
孝宣兴起之表,天狗夹汉而西,久阴不雨者二十馀日,昌邑不终之异也。
皆著于《汉纪》。
观秦、汉之易世,览惠、昭之无后,察昌邑之不终,视孝宣之绍起,天之去就,岂不昭昭然哉!
高宗、成王亦有雊雉拔木之变,能思其故,故高宗有百年之福,成王复风之报
神明之应,应若景向,世所同闻也。
臣幸得托末属,诚见陛下有宽明之德,冀销大异,而兴高宗、成王之声,以崇刘氏,故恳恳数奸死亡之诛。
今日食尤屡,星孛东井,摄提炎及紫宫,有识长老莫不震动,此变之大者也。
其事难一二记,故《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
是以设卦指爻,而复说义。
《书》曰:「伻来以图」。
天文难以相晓,臣虽图上,犹须口说,然后可知,愿赐清燕之闲,指图陈状(《汉书·楚元王交附传》:元延中,星孛东井蜀郡岷山崩雍江。向复上奏,其辞曰。)
时事议 曹魏 · 夏侯玄
 出处:全三国文 卷二十一
夫官才用人,国之柄也,故铨衡专于台阁,上之分也;
孝行存乎闾巷,优劣任之乡人,下之叙也。
夫欲清教审选,在明其分叙,不使相涉而已。
何者?
上过其分,则恐所由之不本,而干势驰惊之路开;
下逾其叙,则恐天爵之外通,而机权之门多矣。
夫天爵下通,是庶人议柄也;
机权多门,是纷乱之原也。
自州郡中正品度官才之来,有年载矣。
缅缅纷纷,未闻整齐。
岂非分叙参错,各失其要之所由哉?
若令中正但考行伦辈伦辈当行均,斯可官矣。
何者?
夫孝行著于家门,岂不忠恪于在官乎?
仁恕称于九族,岂不达于为政乎?
义断行于乡党,岂不堪于事任乎?
三者之类,取于中正,虽不处其官名,斯任官可知矣。
行有大小,比有高下,则所任之流,亦焕然明别矣。
奚必使中正铨衡之机于下,而执机柄者有所委仗于上?
上下交侵,以生纷错哉。
台阁临下,考功校否
众职之属,各有官长。
旦夕相考,莫究于此。
闾阎之议,以意裁处,而使匠宰失位,众人驱骇
欲风俗清静,其可得乎?
天台县远,众所绝意。
所得至者,更在侧近。
孰不修饰以要所求?
所求有路,则修己家门者,已不如自达于乡党矣。
自达乡党者,已不如自求之于州邦矣。
苟开之有路,而患其饰真离本,虽复严责中正,督以刑罚,犹无益也。
岂若使各帅其分,官长则各以其属能否献之台阁
台阁则据官长能否之第,参以乡闾德行之次,拟其伦比,勿使偏颇。
中正则唯考其行迹,别其高下,审定辈类,勿使升降。
台阁总之,如其所简,或有参错,则其责负自在有司。
官长所第,中正辈拟,比随次率而用之。
如其不称,责负在外。
然则内外相参,得失有所,互相形检,孰能相饰?
斯则人心定而事理得,庶可以静风俗而审官才矣。
古之建官,所以济育群生,统理民物也。
故为之君长以司牧之。
司牧之主,欲一而专。
一则官任定而上下安,专则职业修而事不烦。
夫事简业修,上下相安,而不治者,未之有也。
王建万国,虽其详未可得而究,然分疆画界,各守土境,则非重累羁绊之体也。
下考殷周五等之叙,徒有小大贵贱之差,亦无君官臣民而有二统互相牵制者也。
夫官统不一,则职业不修;
职业不修,则事何得而简?
事之不简,则民何得而静?
民之不静,则邪恶并兴,而奸伪滋长矣。
先王达其如此,故专其职司,而一其统业。
始自秦世,不师圣道,私以御职,奸以待下,惧宰官之不修,立监牧以董之;
畏督监之容曲,设司察以纠之。
宰牧相累,监察相司。
人怀异心,上下殊务。
汉承其绪,莫能匡改。
魏室之隆,日不暇及。
五等之典,虽难卒复,可粗立仪准,以一治制。
今之长吏,皆君吏民。
横重以郡守,累以刺史
若郡所摄,唯在大较,则与州同,无为再重,宜省郡守,但任刺史
史职存,则监察不废。
郡吏万数,还亲农业,以省烦费,丰财殖谷,一也。
大县之才,皆堪郡守,是非之讼,每生意异,顺从则安,直己则争。
夫和羹之美,在于合异,上下之益,在能相济。
顺从乃安,此琴瑟一声也,荡而除之,则官省事简,二也。
又干郡之吏,职监诸县营护党亲,乡邑旧故,如有不副,而因公掣顿,民之困弊,咎生于此。
若皆并合,则乱原自塞,三也。
今承衰弊,民人凋落,贤才鲜少,任事者寡,郡县良吏,往往非一。
郡受县成,其剧在下。
而吏之上选,郡当先足。
此为亲民之吏,专得底下,吏者民命,而常顽鄙
今如并之,吏多选清良者造职,大化宣流,民物获宁,四也。
制使万户之县,名之郡守
五千以上,名之都尉
千户以下,令长如故。
自长以上,考课迁用,转以能升,所牧亦增,此进才效功之叙也。
经制一定,则官才有次,治功齐明,五也。
若省郡守,县皆径达,事不拥隔,官无留滞。
三代之风,虽未可必,简一之化,庶几可致便民省费,在于此矣。
文质之更用,犹四时之迭兴也。
王者体天理物,必因弊而济通之。
时弥质则文之以礼,时泰侈则救之以质。
今承百王之末,秦汉余流,世俗弥文,宜大改之,以易民望。
今科制自公列侯以下,位从大将军以上,皆得服绫锦、罗绮、纨素、金银、饰镂之物,自是以下,杂彩之服,通于贱人。
虽上下等级,各示有差,然朝臣之制,已得侔至尊矣;
玄黄之采,已得通于下矣。
欲使市不鬻华丽之色,商不通难得之货,工不作雕刻之物,不可得也。
是故宜大理其本,准度古法文质之宜,取其中则,以为礼度,车舆服章,皆从质朴,禁除末俗华丽之事,使干朝之家,有位之室,不复有锦绮之饰,无兼采之服、纤巧之物。
自上以下,至于朴素之差,示有等级而已,勿使过一二之觉。
若夫功德之赐,上恩所特加,皆表之有司,然后服用之。
夫上之化下,犹风之靡草。
朴素之教,兴于本朝。
则弥侈之心自消于下矣(《魏志·夏侯玄传》,太傅司马宣王问以时事,议以为。)
二贤论 唐末至五代 · 杨夔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六十七
子贡管夷吾之奢。晏平仲之俭。
质于宣尼宣尼管仲之奢。
大夫也。而难为上。
晏平仲。贤大夫也。
而难为下。盖讥其僭上偪下之失。
或谓无所轻重。予敢继其末以论先后焉。
夫齐桓承襄公之失政。接无知之乱常。
久亡于外。自先入。
有国之后。锐心以求其治。
叔牙夷吾之能。脱囚服。
秉国政。有鲍叔之助。
隰朋之佐。遂能九合诸侯
以成霸业。此逢时之大者也。
平仲者。立于衰替之朝。
有田国之彊。有栾高之侈。
时非曩时。君非贤君。
崔杼之弑也。能挺然易其盟。
陈氏之大也。能晓然商其短。
独立于谗谄之伍。自全于纷扰之中。
人无间言。时莫与偶。
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
夷吾之力也。使晏子桓公之世。
有鲍隰之助。则其尊周室。
霸诸侯。功岂减于管氏乎。
以其镂簋而朱纮。孰若豚肩不掩豆。
以其三归而反坫。孰若一狐裘三十年。
矧国之破家之亡者。以奢乎。
以俭乎。语曰。
奢则不逊。俭则固。
与其不逊也宁固。然后知圣人轻重之旨斯在。
沈氏述祖德碑 南齐 · 沈麟士
 出处:全梁文卷四十
沈莫盛于吴兴,始吾祖戎,建大勋,辞显秩,繇江北避地,居吴之馀不乡,其卒也,于永平元年,葬乡之金鳌山,时有金鹅飞集,三鸣而去,童谣曰:「金鹅鸣,沈氏兴,代代出公卿」。
遂更名其山曰金鹅。
夫天发物祥,人应歌咏,繇来之数,厥非偶然,盖由沈氏积善累行,肇基既远,而戎祖盛德大业,足以缵先绪,光祖宗,感天祐,昌后嗣,故吉祥之事,动而先见耳。
沈本姬姓,自帝喾之妃姜嫄,践巨人迹而生后稷,树艺五谷,开粒食之源,贻万世之利,书曰:「后稷播种,蒸民而粒」是也。
传[B]21玺叔望裔不窟生鞠,鞠生公刘,复修后稷之业,百姓怀之。
子庆节,国于幽,继皇仆、差弗、毁隃、公非辟方、高圉侯牟、亚圉云都、组绀诸盩、及古公亶父,笃于仁义,避狄迁岐,民皆舍故土而归之。
古公传王季文王,圣化普被,归命者四十国,孔子曰:「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武王受命,其同母弟聃季载,乃文王十子也。
有才德,为司空,封于汝南平舆之沈亭,为沈子国,沈氏得姓,实始诸此。
聃季卒,子伯桓立,伯桓卒,子坰立,坰卒,子采立,采卒,子乙初立,乙初卒,子苏立,苏卒,无嗣,弟杼承统,杼之子庚向,壬局,而庚向入为周卿,勤于王事,仍封其子忽于沈,忽卒,子不离立,不离卒,子辛生立,辛生卒,子已济立,已济卒,子遇立,遇卒,子楫立,楫卒,子德胤立,德胤卒,子鯆立,鯆卒,子逞立,年尚幼,周敬王元年,吴伐之,奔楚,子嘉立,以不赴召陵之会,晋怒,使蔡人灭其国。
自聃季至嘉,历世十八,国虽小弱,然率忠厚,鲜有兵革之警。
嘉生尹丙、尹戌,才略杰出,精于兵机,入楚为令尹
戌生诸梁,字子高,有五虎之威,九牛之力,怒发强须,摧锋敢战,楚封为叶公,生茂春及尹射尹文
茂春袭叶爵,传叶氏族。
尹射生尹赤尹未,隐华山尹文生随,内史司户参军
随生永中乙奇,永中生犹行,受业于曾子之门,仕卫大夫
犹行生安仁安仁生同,俱齐大夫,居武城
同生,有才名,秦始皇并天下,诏封丞封(《元和姓纂》作「相」),辞徙江南
生平,平生祖,祖生保,汉文帝以征蛮功封竹邑侯
保生遵,太子太传敷德侯,家九江寿春
生达及逵,达为骠骑将军,生乾,拜尚书令,乾生南阳太守弘,弘生河南郡昂及勖,昂生御史中丞奋,奋生将。
大匠子恪,恪生尚书关内侯谏及谦,谦生济阴太守
谏生戎,《姓纂》云:「十二伐孙」。
字威卿,初为光禄勋,以九江从事,迁济阳太守,时尹良逆命,戎不烦兵甲,往谕降之,光武海昏侯,辞不受,因居吴兴,子孙蕃衍,毓秀产灵。
凡金鹅乡之沈,皆出于祖戎,德文并著,辉映后先。
戎子酆,字圣通零陵太守,有善政,芝草生,黄龙见。
次曰礼,尚书令
酆子侍御史景,字孟高安平相。
浒字仲高,以景端鲠清直,迁相河间王,捕诸奸佞,导王以礼,赐衣一袭以嘉之。
景子荆州刺史彦,彦子湘东守文涞,涞子海阳夔,夔子澜,澜子充,充子劲,官扬威将军,死节不屈,朝廷嘉其忠,赠东阳太守
劲子大长秋赤鲸及吏部尚书嘉。
赤黥长子膺期,大中大夫
中子叔任,益州刺史
少子说道,梓潼太守
嘉子散骑常侍
次子坰,车骑将军
期生四子,长庆之,累建大功,加始兴公,赠司空
次虔之,为乐安,居官清素,民皆德之。
次岳,次峻,并文名冠世,峻为西台学士
其他支派咸,名人代有,照耀史策,统而举之,或远引高蹈,或致君泽民,或立言垂范,或折冲御侮,或孝友于家庭,或忠节殉国难,沈氏之兴,莫是过也。
斯岂非戎祖盛德垂统之所致欤。
宋元嘉三年,伯父叔兄辈侍中怀文贞公演之,襄公庆之、乐安虔之、参军璞之、新宁男融之、吏部尚书昙庆,五兵尚书怀明、光禄大夫孟韪、征西长史叔仁等,念祖德不忘,表请于朝,诏曰:「东汉故臣沈戎,沈国嫡系,世有善行,才智兼长,忠义自矢,遂敢身入虎穴,谕以至诚,一矢不加,逆子格面,茅社之锡,用以旌功;
乃国难既夷,挂冠远遁,舍故宅为佛寺,封侯如脱履,进不为身,退不为名,忠上洁己,邦家之光,沈氏积善,唯述之,可追封为述善侯」。
并敕其所舍寺曰怀德寺。
鸣呼,祖之德,久而弥彰矣。
夫人于利害之关,富贵之际,见不透,决不力,避难苟禄,死无得称,以视祖为何如邪,是知叶于天人,而昭显于嗣裔,赠爵于后王,皆繇德也。
麟士自愧固陋,雅志林泉,缉古人之遗书,考先世之德业,窃恐前徽或湮,后昆罔继,故述其大凡,勒之墓侧,以志不忘云。
时大梁天监癸未春三月吉旦(《湖录,金石考》四。案:所列世系,多与《宋书·沈约》、《元和姓纂》不合。)
沙门法猷 南齐 · 萧赜
 出处:全齐文卷四
承远上无常,弟子夜中已自知。
之远上此去,甚得好处,诸佳非一,不复增悲也。
一二迟见法师,方可叙瑞梦耳。
今正为作功德,所须可具疏来也(《高僧传》八。释僧远姓皇渤海重合人。居钟山五十年。永明二年卒于定林上寺,武帝致书于献。献姓徐,西海延水人任定林上寺,为僧正。)
论彗星疏靖康元年九月 宋 · 王襄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一九、《国朝诸臣奏议》卷四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五、《右编》卷三
臣伏读八月三日《星文责躬诏书》节文:「念将循举故事,而率皆已行,深惧虚文不能应谴告之实」。
臣愚无识,窃所未谕。
臣闻天子父天而母地,兄日而姊月,皇天之爱圣主,如慈父之爱贤子,凡有谪见不虚发,意者欲警悟陛下而增益其所未至者乎。
臣伏思陛下即位以来,绵历三时,天下之民戴目倾耳,如旱苗之得甘泽,饿夫之望美食。
虽祖宗法度日形于诏旨,而京、贯规模未改于章程
诏旨以谓「循举故事,率皆已行」,臣恐皇天昭昭在上,有所未孚也。
京、贯用事二十馀年,京变法度于内,贯坏边鄙于外,王黼益之,以至于今日。
今日之法度,非祖宗之法度,亦非熙、丰之法度,乃蔡京之规模也。
今日之边鄙,非祖宗之边鄙,亦非熙、丰之边鄙,乃童贯之施设也。
陛下守蔡京之规模而不改,遵童贯之施设而不除,在廷之臣怀畏避而不敢轻言,疏远之人希荣利而不敢辄议,而欲致休祥,召和气,岂易能哉?
蔡京为相,恣为纷更,祖宗熙、丰之法无一事不遭变改者,凡所变改者未有不为害者也。
若悉举而具陈之,虽穷年阅月,有所未遍,况于尺牍之间而能尽其万分!
臣愿试以今日之急务、国家之大政四事言之。
夫养兵之制,祖宗所以威天下者也。
东南运漕,宣武因之以为帝都者也。
财用之出,所恃以为国者也。
陕西五路,今日以为根本者也。
臣闻五代不纲,兵疲将弱,凡一遇敌,无不奔溃,故五十年间离乱相寻。
周世宗自斩宿将樊爱能等,知艺祖神武,俾治军政。
艺祖悉汰老弱坐食之人,选练精锐无前之众。
当时中原不过数十州,禁旅之卒不过数万人,六七年间南取淮南,北定三关,讴歌者有归,遂有天下。
因袭前代之迹,建京师于平土,以谓非重兵不足以制四海也,故皇城之内有诸班之兵,京城之内有禁卫之兵,京城之外列营犹数十里,中夜则造朝,入则奔趋。
营居西者必给东仓之米,以远其途,负粮两石,不得雇代,以阅其力。
诸班娶妻,则太祖引视之。
诸军支粮,则太祖临幸之。
诸班之妻尽取女子之长者,欲其子孙魁杰,世为禁卫而不绝也。
太祖尝谓虽京师有警,皇城之内已有精兵数万,况天下乎!
其养之、教之、亲之、爱之,然后严治以整齐之,厚赏以激劝之,加之深思远虑,为后世子孙无穷之计。
至于府界诸邑、辅郡县镇,但系何路易致粮饷者,无不屯兵三数千人。
内制外,如此其周密也。
王安石为相,思复三代民兵,故创教保甲而潜消禁旅。
元丰间往来京师道中,京南自延嘉以北,废营坏垒三十馀里,当时禁卫精兵不知几千万人也。
其后蔡京枉费,军储阙乏,衣粮不充,则教阅之法弛,人无顾惜,则姑息之心生,故弱者鬻食于市,强者负担于路。
高俅坏之于内,童贯毙之于外,数十年间,不知其销折几何人。
皇城诸班之地,今为殿阁池台矣;
京城废营之地,今为苑籞甲第矣。
郡县之民佃空营地以自给者,盖千百计。
富室大家尚养健仆数辈以待暴客,陛下以万乘之尊,威慑四海,而皇城之内无诸班宿卫京城之中少禁旅以镇守,近畿辅郡兵将备禦,殆同戏事。
一有边警,则远追闽越之人,尽举淮浙之众。
此辈饮食异好,风土异宜,往来万里,载罹寒暑,虽未遇敌而疾病劳惫者十已四五。
万一南方鼠窃狗偷,如异日之警,则何以待之?
借使无警,全然得归,万里之人岂可再致?
是动天下之兵而困天下之众也。
此臣略言养兵非祖宗之法者也。
臣闻王公设险以守其国,自古帝王之都皆可考矣。
宣武之为都,独自朱梁而始,晋天福末就粮而迁焉。
祖宗以谓非重兵不足以制天下也,故宿重兵以制之;
以重兵非漕运不足以给饷也,故仰东南之运以养之。
东南运漕取于六路,年额六百馀万石,其资以为本者三:舡也,仓也,盐也。
造舡之法,六路之舡以供江外之纲,淮南之舡以供入汴之纲,常六千只。
以六千船运六百万石,则一舟之运岁常千石,人舡之力有馀,故不劳而能办。
其后渐废,至章惇为相,舡祇四千,而拨东河之舡运西河之石。
每一大石升舡,一舟辄坏,比及运毕,坏者过半。
蔡京更改法度,废为直达。
此舡法坏也。
祖宗置真、扬、泗仓,名曰转般。
六路纲运冬月不止,江水低下,运河高浅,冬月潮小,水不登应,则闭闸而不通,故真州置仓以卸之。
潮大放闸,则扬、泗以次卸之。
六路未至,则发运司收籴储于仓中,加息充代而责其直。
汴纲六千,又近者而运之,故一年岁课应期而敷。
仓木钜万皆美材也,悉取之以供京师之营造。
中间虽复兴起,曾不足以庇风雨,而发运司籴本又尽于无益之求矣。
此仓法之坏也。
臣窃观蔡京之奸谋,困民之大害,无甚于盐法者。
祖宗河北之盐不榷,以利河北之民;
河东自置盐监,以便河东南收税上供,委盐六路,以暗为六百万石之本。
发运司因之以制诸纲,优重赏罚焉。
故三边充足,不资朝廷之应副,东南运漕常足六百万石之岁额。
蔡京欲取善治财物之功,且以供无益之费也,故尽取盐利归之中都
祖宗飞钱于三边,蔡京收利于搉货,故中都丰足而三边匮矣。
西北之粮由是而空,西北之兵由是而不缮治。
河北之民驱其车牛,役其人丁,般辇盐货、不得耕织者,不知其破几千百家。
天下县镇趋赏避罪,巡门散盐,以及矾吏缘诛求骚扰百出者,殆不可胜言。
况又六路转运司直供运漕之岁额,取之于民,今亦罄矣。
天下章疏钜万山积,其间果无一人言及此者,岂非国家边事未息,尚资盐利以为用,未敢遽言之哉?
然而祖宗熙、丰之时,以至建中靖国之初,当时未收盐利也,国用缘何而足,府库缘何而充?
岂非祖宗之经入法度有所未复,冗员浮费有所未减?
于今日者,讲求兴复之,裁省抑免之,以代盐利可也。
必欲守盐法不变,而求东南运漕如祖宗之盛,运漕不继而求内外兵马如祖宗之强,臣恐未可以岁月冀。
此臣略言运漕非祖宗之法者也。
祖宗之时,外置转运司以漕一路之赋,内置三司使以总天下之财,委任而责其成功耳。
神宗皇帝圣文神武,将大有为,用财有式,节财有政,始分天下之财以为二司:转运司独用民常赋与州县酒税之课,其馀财利悉收于常平司,掌其发敛,储之以待非常之用。
三司而为户部,转运之财则左曹隶焉,常平之财则右曹隶焉。
当是时,虽一镇一县无不贯朽粟陈者。
蔡京用事,举天下之财而尽用,诸路漕臣靡然从风,本路无以周给而进羡馀,百姓常税不纳而急横赋。
诸县岁终无以塞责,则令民取常平钱斛,转易而为二税。
州郡视之而不敢禁,常平知之而不敢劾,上下蒙蔽,以姑息苟且,取急于一时。
贪污之吏窜名诡冒,猾胥顽民亦中分而有之。
敛取之时,辞诉纷委,常平之政殆将废矣,常平之财殆将竭矣。
虽欲求明健之吏为振举之职,天下诡冒之狱不胜其推治也,天下请纳之民不胜其追逮也,州县官吏不胜其诛罚也,编户民财不胜其敛取也。
如此,则常平之政虽云不废,而其实废;
常平之财虽云未竭,而其实竭。
天下货财不知其失陷者几千万亿,尚何区区于青苗、助役是非利害之辨!
此臣略言财用非祖宗熙、丰之法者也。
陕西秦凤路,祖宗开拓巩州矣,熙丰之时又辟熙、河兰、会州以为熙河路,阻河为界,设为三关,平土丰草,可以耕牧,甚美功也。
神宗皇帝时,有献青唐之策者,神宗以为国家之外厩而不取也。
神宗皇帝得叠宕等州,尽空三百里地,而汉蕃两不居之也。
盖青唐之马最良,而蕃食肉酥,必得蜀茶而后生,故熙丰时置茶马司,大率以一笼计费三千,而易百千之马。
岁以蜀茶易马二万匹,以三十年为率,则国用马常四十万矣。
中国之兵安得不强,夷狄之势安得不弱?
自湟、鄯、廓州之入中朝,而茶司之本又尽于市珠玉,国马至今盖无几矣。
神宗皇帝之不建叠、宕等州,岂不以城之无利,守之实难,又且以赐忠顺之蕃,使耕牧于其间也?
叠宕之地既皆不毛,而湟、鄯诸州万山埆瘠,殆非人迹之所涉。
童贯仰国家之财,兵民之力,收复三州,增筑城寨,又于熙、丰所空之地建城,而自以为功,分屯兵将,转输粮食。
夫弓箭手、民兵,五路之根本也。
每差戍守,一月一易,则必人市头口,负乾粮器械所需之物而趋焉。
路逢蕃寇则多致杀掠,或得戍满三数月间,又当复往。
如此劳费,无有已时。
熙河包氏之兵最为忠顺,神宗皇帝特宠异之,心一不满,势必不为吾用。
熙河之兵所以寡弱而不振,四路之兵恐亦复然。
今之士夫见边兵之凋弊,则以谓未必胜于东兵,见西马之病瘠,则以谓未必及于东马。
盖不见其强盛之时,而独见其衰弊之后耳。
陕西之财百万为率,常以七十万独供熙河,而以三十万供秦凤泾原环庆鄜延永兴军路也;
熙河之财十常七八以供新边之费。
则是童贯之新边,常困竭陕西之诸路,陕西之诸路,常烦朝廷之应副,而贻患于天下之诸路矣。
宣武之为京师,恃河北、河东陕西以为根本,故祖宗之时优恤河北,民则不横赋,兵则不出戍,盐则不拘搉也。
蔡京竭其财,搉其盐,困其民,疲其兵,加以中间盗贼之蜂起,今岁边事之未宁,河东河北之民方仰朝廷之援救,不足恃之以为强,而陕西兵将尚为朝廷缓急之用,则陕西之为根本明矣。
陛下安得不顾惜其根本而封殖之?
臣料廷臣虑非不及于此,自见两责党人弃地之罪畏惧,常瞻前却顾而不敢言耳。
此臣略言边防非祖宗之法度者也。
臣愿陛下考复臣言而详思之,则陛下今日政事果悉举祖宗之故事乎?
果因循、贯之规模乎?
、贯之恶,天下无不欲杀之者,盖以其蟊贼生灵,蠹害国家,以至于今日也。
借使之盐法不改,尚有功于国,行之数十年而不可易,臣恐其大不然矣。
虽然,常平之政不可废,在修弊起废,处之以中制;
新边之地不可弃,在因事制宜,转败而为成。
若夫养兵之制、运漕之法,又在谨审而力行之。
夫祖宗之法犬牙相制,不可偏废也。
如论养兵则干运漕,如论运漕则干盐法,如论财赋则干常平,如论边防则干茶马,千条万目,岂易遽言?
庙堂之股肱、朝廷之肺腑,必有奇材大略能为陛下处之者,非臣疏远之敢窃议也。
仲山甫,周之贤相耳,诗人歌咏其功德,以谓「爱莫助之」。
况圣君巍巍在上,恭俭寅畏,宵旰焦劳,减珍味者七十品,放宫女者六十人,常御便坐,不奏音乐。
尧舜茅茨土阶,夏禹卑宫菲食,不是过也。
而临御三时,治功未进,岂非有合《周雅》「爱莫助之」者乎?
恭惟陛下以继体守文之时,应创业垂统之运,当以太祖神武英断,戡定祸乱;
仁宗之仁慈纳谏,安养苍生;
神宗之聪明刚健,修举百度。
不可优游退托,日复一日,以缓事机也。
天下之事已迟三时矣。
昔禹惜寸阴,况当救焚援溺之时,而可以坐阅二十七旬乎?
且自古君臣必有道合德契,披肝胆以相照,虽骨肉之亲不可间也。
商高宗傅说为旱岁之雨,刘先主以诸葛亮为如鱼得水,盖不如是不足以有为也。
书传所载,少有能兼将相之任者。
汉高祖萧何而将韩信,则西楚不足灭矣,然荐韩信萧何也。
唐太宗相房、杜而将英、卫,则天下不足平矣,然济英、卫者房、杜也。
陛下体此以观之,则将相任定
将相任定,则庙堂敢措议于军旅,将帅得注意于功名。
庙堂之上运用天下如身使臂,如臂使指。
杜黄裳平西蜀,李德裕之平河北,指纵发策,不离于樽俎而两路平。
今朝廷人材岂无杜黄裳、李德裕辈?
至于条令之未便,官吏之贪污,敛求之违法,奉行之未善,此皆毛举,小小监司郡守片言可除之弊,足以多系圣虑哉?
臣年力衰病,待尽朝夕,祈欲一言而首丘耳。
干冒冕旒,惟陛下留神。
张损之任定幕职 北宋 · 刘牧
 出处:全宋文卷九八八、《皇朝文鉴》卷八五、《永乐大典》卷二○四七九、《文章辨体汇选》卷三三九
我国家以仁策驯有北四十年矣,岁时遣使挈词币修聘事焉。
朝廷有大庆及大事,亦罔不与。
足蹈吾境,目观吾民,歛手帖帖如家人焉。
故朔方之民,往往老者忘父兄之雠,而壮者不识战斗事。
何以言之?
长老常为牧言边防事云:两河间夷未通好时,其民过邻里亲旧家必带刀剑。
霜降农闲,里胥酂长会民习古战阵之法,居常畜健马乾食。
寇至,裹粮持剑,带甲上马,不悔战死,以怯为耻。
通好后,中年戴白之叟,入武库,指兵器,亦尚能辨其名物与其使用。
当时老者今已死矣,当时壮者今已老矣,子孙生来见闻保障不惊,城池不完,开门逢迎,不相危疑,食衣锦,养移于体。
虽其风俗耐辛苦、尚武勇,而无事以来,习熟为然,亦少殆矣。
朝廷既以朔方为安,凡沿边郡县,文武之任,循例而授,士之从政,选懦不材者贪其饮食赐予十倍内郡,不惮其去;
轻扬急进者贪其阶缘知遇,其势易获,亦十倍内郡,咸乐其补。
故今言边任者,粉墨杂糅矣。
噫,凡人有家,虽无事时,未尝一日不严门庭之限、藩蓠之固。
其与人也,虽亲戚友善,许相死生,亦不忘去内外之别。
川者腰舟具焉,山者兽擭存焉。
为人牧民者如之何,不之思也。
在《易·复》《象》曰:「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
释者谓四夷为中国之阴,王者必却而外之。
先王闭关而却外,所以拟其象也。
必至日者,乘阳长阴消之际,设备务速,明不可后时也。
商旅不行,小人喻于利,亦防奸之谓也。
天之爱民久矣,必为生智者以谋之。
损之是行岂贪饮食、速知遇之徒欤?
损之居常与人言,必慷慨时事。
今其行有日,同年友弟刘牧取酒酌劝,侑以言曰:今夷人保信誓,河北固无恙,第其民之疾苦,治之得失,物之利害,将尽忘之乎?
而又职事官之任,平居时则投壶雅歌,奉樽俎之驩,与记奏之事;
在军旅则参谋画,拥楯骑马而裁檄书。
北方多贤诸侯,如访损之以政者,则当思所以应之,勉树功名,无为具腰舟、设兽擭者笑之。
崇德(三) 北宋 · 陈舜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八、《都官集》卷三
甚矣,今之士靡而无实也!
凡上之所以招之者非其道,下之就利而动者日至,其至均一术也。
蒙上之待,且有欿然大过于人上者。
故天下之士,陷于其利而幸于或然,靡靡焉莫之能禦也。
为之制者,不闲其利之招,而厌其人之归,是命之市而耻其嚣,饮之酒而恶其醉也。
今夫必以声律之艺,以待天下之士。
议者曰:举古之里选,责今之郡县,贤不肖不可究而奔竞出,犹以市人而问其田,徒纷稂莠而害稼,故不若责士之难能而有司之易白者为愈也。
臣对曰:非然,未之思耳。
夫所谓声律者,贤者难之,童子易之,明有司白之,不然亦不白也
且谓待而得者将尽贤乎,将贤不肖杂处乎?
使今人人观本行于乡党,责岁举于郡县,借不免乎贤不肖杂进,亦使士之不肖而觊是举者伪为君子矣。
设若今不廉其隅,不角其圭,弃屠刀而操册书,解犊鼻而袭褒衣,有司可得而制乎?
爵禄,重器也;
生齿,重蓄也。
今夫信一日之空文,而不求其素,率然委而加之,非所谓重也。
议者又曰:数取而慎择之,其庶乎?
曰:不然。
顺风扬砂,风急力穷,而嘉谷益驶。
不如沐之清澜,则瓦砾可得而择也。
且如明经之举,环数千里,或无一人应令者,非无经术之士也,是徒有待之之意而路不广也。
今夫圣贤有为,必先养士于学,观行于乡党,县大夫考其人之贤,升之郡,太守礼其贤,升之礼部,而告于天子。
礼部策以当世之务、先圣之术,而观其能,以告于天子,而定其论。
论定然后官,任定然后爵,位然后禄。
郡国所贡,贤者有赏,不肖者有罚。
陈汤有罪而缪侯夺爵,徐淑失辞而陈蕃免官,此二汉之所以比盛三代也。
议者又曰:士之习久矣,自大业以来未能改也。
士失其业而无攸归,反身率德则未至,不有讪上亡赖之患乎?
曰:不然,天下之事,未有一举而无遗策。
隋举进士,而不废志行修谨、清廉干济之科;
唐举进士,而有明经秀才之选。
使今岁诏郡国贡举一人,朝廷异其科以待之;
间岁勿停旧选,而加损太半之进;
且制宏词拔萃之目,使以布衣充选,以甄其材而后禄。
如此,士之挟声律记诵而进者益难,上之待贤能之礼加异。
行之数岁,自能靡道息而儒术兴,入官皆修洁之材,出类有魁垒之器,贤才不可胜用,天下奚其不治乎!